在約拿的身上看到自己
——《不情願的呼召:跟着約拿學牧養、工作與召命》書評
本文作者:Ian Sun
一
最初翻開畢德生(Eugene H. Peterson)所寫的《不情願的呼召:跟着約拿學牧養、工作與召命》(Under the Unpredictable Plant:An Exploration in Vocational Holiness)這本書,看到他透過約拿的故事來反思自己在教會中的牧養經歷,稍感有點詫異。這位被人稱為“牧師中的牧師”在教會中的服侍經歷若是可以用約拿的故事來描述,那麼我們這些在教會中服侍的人豈不更當藉此來反省自己?再看下去,發現作者的意圖確實是想借着對約拿書的思考,來反省普遍存在於教會牧者中可能遇到的試探與挑戰。
在作者看來,包括他自己在內,整個牧師行業是一個高危行業,“我們這些從事基督教事工的人來說,包括了傳道人、教師、宣教士、牧師,以及教會領袖,更是身處在極度的危險當中,因為事工的本身,就一直帶着罪的試探。”(三章)服侍中充滿了各種靈性層面的試探與挑戰,要比其所牧養的人羣能夠遇到的更多、更難識別。或許每位牧師當初都確實聽到了上帝的呼召,從約帕起行,但不久就被發現他們行進的方向是向着他施,而非向着上帝呼召他們要去的尼尼微。
為什麼那麼多的牧師雖然是受召,卻選擇了去往他施來逃避上帝的面?作者在書中反省自己所給出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我逃離上帝的臉和榮光,選擇一個可以讓我盡情操控、神化自己的虛幻宗教。”(一章)教會的牧養變成了宗教的事業。牧師自己變成了“彌賽亞或經理人”,即在拯救者與經理人之間自由轉換。既然牧師自己變成了彌賽亞,“真正的彌賽亞就被我給推到了一邊。”(五章)這個意義上,宗教的事業離開上帝越遠越好,免得這個虛假的彌賽亞被上帝揭穿。
二
閱讀這本書,給人一個很深的印象,就是作者是一位讀書的人,特別是教會外的一些經典文學作品。按照作者在書中的描述,“緊接着七個月的時間,我把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全集整個看過一遍,有些甚至看了兩遍。” (二章)這些書讓作者更真實地認識我們這個時代人們生活的現狀,以致他所描述的福音與教會牧養能夠與現實中人的生活有緊密關係。或許就是因為作者透過閱讀而對這個時代的社會文化有所認識,讓他能夠意識到通往他施與通往尼尼微是兩個不同的方向。
通往他施的方向是被社會文化的影響所推動的。正是這種影響力,讓作者時常面對想要去往他施的衝動,“環境刺激我要當個彌賽亞或經理人型的牧師。”(五章)。那裏充滿了各種新的可能,可以讓人自己佔據舞臺的中心,才能得以盡情發揮。這種牧師更容易被這個時代的文化接受為是成功的牧師。確實,如作者所感嘆的,教會被這個時代的文化所形塑卻不自知。畢德生引用切斯特頓的話來斷言,這種宗教事業讓人們成為這時代卑賤的奴隸,永遠都無法長大。(二章)
或許就是在這種背景下,作者在其所列出來的與靈性有關的十四項操練方法中,竟然把“屬靈閱讀”列在第一位。在作者看來,靈性操練不是在教會中流行的那些技巧,而是對自己所處生活環境的清醒認識,目標是看到上帝自己在其中的作為,“靈性的操練是要讓我們進入到一個環境當中,在那裏,我們將放下自己所曾擁有的各種能力,單單仰賴上帝的恩典,容讓祂在我們裏面形塑祂的旨意。”(三章)簡言之,屬靈操練首先應當讓人知道自己是在去往他施的路上,還是去往尼尼微的路上。
三
在這本書中,作者分析了約拿在大魚肚中的禱告,發現多數句子都是從詩篇而來。由此帶出作者給我們的一個靈修建議:即常年反覆地用詩篇來靈修,以此來讓自己進入到迴應上帝(話語)的禱告當中:“我們是帶着覺醒,來到一個上帝言說的世界。我們需要的是學習如何迴應,真正的迴應,而非只是說‘是的,先生’、‘不是的,先生’;我們要用整個存在來回應。”(三章)
在今天流行的消費主義文化中,大多數的禱告方式是自我的表達與傾訴,這樣的禱告或許對於年幼時期的生命成長是必要的,但其中主要還是由人自己的意識所主導。什麼時候,如作者在書中所期待的,禱告可以將我們從自我迷戀的意識中拯救出來,讓對上帝的意識來主導我們的禱告。確實,祂總是先開口的那一位,藉着我們所默想的上帝話語來向我們說話,人們當學習的就是,好好地學習用上帝向我們說話的那些話語來回應祂。
從去往他施的船上回到尼尼微的路,是從約拿在絕境中的禱告所開始的。“禱告默觀,便是那條路。踏上這條路,而且是堅定地、持之以恆地一步接着一步。”(三章)把牧師們從極度危險的處境中帶領出來,不再是自己充當拯救者的最基本方法,“就是成為默觀禱告的牧者。”(三章)如約拿一樣,用詩篇中的話語來回應上帝的呼召。
四
作者在這本書中讓我們認識到,上帝的呼召總是與一個具體的地點相關。如果他召人去尼尼微,人就不應當奔往他施。“牧師的工作,是有地方性的:必須要在尼尼微。一直以來,福音都非常強調地理性。”(四章)具體說,對牧師的呼召通常都是與某個地方的某間教會相關聯。在這個方面,作者在書中見證說,他有數次都想要到約帕購買去往他施的船票,離開他正在牧養的教會;然而主的恩典保守了他,讓他勝過這些試探,在他所牧養的“基督我王長老教會”委身服侍近三十年,直到快六十歲的時候退休才離開。
作者在書中用土壤來代替地點,“土壤總是有着許許多多的組成成分:實際的教會生活、家庭背景、教育程度、人格特質、當地的氣候、地方的政治、大眾文化。”(四章)在一個具體的地方教會服侍就如在這個土壤中培養植物,需要了解這個地方的氣候及土壤特點,即社區的文化特點,特別是每個會眾的生活情況。這與那種把宗教當作事業的作法——只注重會眾數量與報表數據——是完全不同的。或許在宗教事業的眼光來看,某個具體地方教會的牧養工作只能用枯燥來描述,但從一個被召在這裏服侍的牧師來說,“生命越是有地方性,就充滿越多的熱情、色彩,以及豐富,原因無他,即在於地方代表的是限制。”(四章)
五
約拿在尼尼微所傳講信息的核心就是:“再等四十天,尼尼微必傾覆了!”(拿3:4)作者感嘆說,今天有多少教會的牧者願意把這種終末論的信息當作是自己講道的基本信息?如果是追求宗教的事業,終末論的信息最多不過是一些點綴,“偶爾灑灑聖水。”(四章)
對於我們所生活的這個時代,作者認為,聖經中最後這卷書——啟示錄,應當“作為我們這個時代最具關鍵性的聖經書卷。”(四章)原因就在於這個時代兩個普遍存在的狀況,“苦難和庸俗化”。(四章)這裏作者幫助我們看到地方性與普世性所存在的張力:“沒有了終末的視野,地理的發展就只會淪為宗教上的景觀設計,種種幾朵花、修剪草坪、清除雜草,讓生活環境儘可能地舒適。 ……反之,沒有地理性的終末論會退化成宗教的科幻小說。”(四章)
總之,這本書的引人之處就在於,作者通過約拿的故事,很形象地與今天教會的牧養服侍關聯起來,給這個時代的教會牧者帶來很多有洞見的反省,讓人從約拿的身上看到自己在服侍中的試探與掙扎;盼望這種看見能夠帶來我們靈性的復興,從去往他施的路上轉回到上帝召我們去的尼尼微。